1931年,在“東方巴黎”上海,這個曾經最西化,最時髦,追求最優(yōu)雅精致生活方式,奢華富麗,浮華璀璨的摩登城市,這家規(guī)模不算很大的“云裳服裝公司”卻總能時時受到社會上層的關注。公司總經理張幼儀女士聲名遠揚,不僅僅是因為她是“首屈一指女實業(yè)家”還因為她是中國第一個遭遇離婚的女性,尤其是一個在離婚后依然照顧著
第一幕
未拉幕,旁白高誦:
一似狼藉春陰的玫瑰,
一似鵑鳥黎明的幽嘆,
韻斷香散,仰望天高云遠,
夢翅雙飛,一逝不復還!
——徐志摩《清風吹斷春朝夢》
旁 白:1931年,在“東方巴黎”上海,這個曾經最西化,最時髦,追求最優(yōu)雅精致生活方式,奢華富麗,浮華璀璨的摩登城市,這家規(guī)模不算很大的“云裳服裝公司”卻總能時時受到社會上層的關注。公司總經理張幼儀女士聲名遠揚,不僅僅是因為她是“首屈一指女實業(yè)家”還因為她是中國第一個遭遇離婚的女性,尤其是一個在離婚后依然照顧著昔日公公的特殊的徐家“干閨女”
(舞臺上一桌一椅,桌上有電話,張在旁白聲中扶著徐父上臺,伺候就座,端藥送水)"
徐 父:幼儀,你的公司經營剛有起色,這些端藥遞水的小事,讓仆人們做就可以了,你別操心我啦,快去忙吧,啊!
幼 儀:爹!端藥遞水是晚輩們應盡的責任,志摩不在身邊,你就讓我……(澀澀地笑了)這個“干閨女”多表表孝心吧!
徐 父:(內疚)唉,幼儀,遇見你真是徐家?guī)状迊淼母獍?可恨我那個不爭氣的逆子,不懂珍惜,我真是無顏再……
幼 儀:(急忙打斷)爹!別說了!我畢竟也是徐家曾經過了門的媳婦,您的干閨女,只要你健健康康的,就是我們這些作兒女的最大心愿!
徐 父:(因感動而聲音顫抖)幼儀,好孩子!
幼 儀:爹,快吃藥吧!涼了就不好了,來!
(電話鈴聲忽然大作,催命地響著,幼儀接起電話)
幼 儀:喂(幼儀凝止電話前,沒有辦法反應)我知道了(掛下電話,淚水滾落頰上)
徐 父:誰的電話?
幼 儀:(驚駭,捂住臉拭去眼淚,回頭看著徐父)志摩—搭的飛機—出事了!
(徐父愕然,幼儀不能再講下去)
徐 父:(顫抖地問著)他人,是生,是死?
(幼儀什么也沒說捂住臉害怕哭出聲,徐父僵立許久,幼儀扶他坐下,蹲在他面前)
幼 儀:家里需要一個人去,我去把志摩接回來。
徐 父:(拭去眼淚)我一直等著要他悔恨,我想總有那一天,一直等到我走了……難道該悔恨的人不是他嗎?
幼 儀:(若有所思,怔怔地站起來,面向觀眾)悔恨?你會悔恨嗎志摩?告訴我!(堅定地搖頭)不,你不會的!在我們這場失敗的婚姻中,我從一開始就成了最大的輸家……
燈光暗,旁白起:
無聊的熏煙,秋月的美滿,
熏暖了飄心冷眼,
也清冷地穿上了輕縞的衣裳
來參與這美滿的婚姻和葬禮。
第二幕
(燈光復亮,幕布中央,巨大的雙喜格外的引人注目,舞臺上兩張座椅,桌上擺滿了婚禮的果盤,喜糖)
志 摩:(一幅新郎官打扮,怒氣沖沖地扯著自己的衣服,上臺)荒唐!真荒唐!一場沒有愛情的婚姻,卻偏偏要我付出最珍貴的自由和青春?!我不答應,我不要娶她!
徐 父:(急匆匆的追著志摩上)胡鬧!你必須娶她!張家可是浙江的大戶!張幼儀她二哥可是民社黨主席,四哥更是銀行總裁!(口氣稍軟)張家主動提出這樁親事,是給你送上門來的登天梯,打著燈籠也難找哇,你還挑三揀四,有啥不稱心的呢?
志 摩:父親,夫妻是靠愛情來結合的,有了愛情,才有真正幸??裳?。張家的權勢,把持不了真愛,張家的華貴,買換不來真情
徐 父:(拍座椅扶手)我看你是讀書讀糊涂了,將來你跨進社會,沒有門貴親做靠山,沒有位貴人來提攜,你能立住腳?你能出人頭地?古之圣賢書都被你讀成什么樣子了?你若不服從這門親事,我便視你為忤逆之子,再也不要踏入徐家大門一步!
(志摩正欲爭辯,幕后忽然傳來了女性哭泣聲,徐一愣怔,蹙眉垂首,忍住了千般話語)
徐 父:你聽聽!你奶奶和你娘為你的婚事簡直操碎了心,你就當真忍心讓她們繼續(xù)失望?(滄桑地)作長輩的總是要為自己的兒孫好,沒有要兒孫壞的,唉!我也是今朝不知明朝的人了,你媽也是一身病,三天兩頭鬧病痛,你就是徐家唯一的希望了,這張幼儀是大家閨秀,知書達理,家教嚴謹。你年輕輕懂什么是愛啊?等結了婚,滿了月,有了孩子,什么情啊愛啊就都有了,那時想拆恐怕也拆不開你們呢!
志 摩:不,父親!你聽我說……(臺下女性哭聲愈烈,打斷了徐的話頭。徐無奈地緩緩搖頭,有看到年邁的父親因情緒激動而體力不支,扶著椅背,身體搖晃,終于神情黯然地答應,沖舞臺深處)奶奶,娘,你們都別哭了!我,我遵從父母之命便是……(上前幾步,沖觀眾)
這煩惱結,是誰家扭得水尖兒難透?
這千縷萬縷煩惱結,是誰家忍心機織?
這結里多少淚痕血跡,應化沉碧!
忠孝節(jié)義——咳,忠孝節(jié)義謝你維系,
四千年史骸不絕
卻不過把人道靈魂磨成粉屑,
黃海不潮,昆侖嘆息,
四萬萬生靈,心死神滅,中原鬼泣!
咳,忠孝節(jié)義……
(幕后忽然鑼鼓聲大作,眾人簇擁著新娘打扮的張幼儀上,不由分說地把繡球的一端硬生生地塞給了神色木然的志摩)
幼 儀:(好奇的掀起蓋頭)你就是徐志摩?
志 摩:嗯。
幼 儀:你好,我叫張幼儀。
徐 母:看這倆傻孩子說什么呢,快別耽誤了吉時。
眾 人:一拜天地,二拜高堂,夫妻對拜……(志摩機械地服從指揮,拜徐父,觀眾,對拜,卻始終比張慢了半拍,極為不和諧)愿二人永結同心,百年好合!送入洞房!(一眾人熙熙攘攘地歡笑下臺)
第三幕
(英國碼頭上,志摩一面等待著遠洋船只,一面讀著張幼儀的信)
幼 儀:志摩,進來可好?家中一切平安,爹娘,奶奶均身體安康,勿念!我們的兒子歡兒已經兩歲了,常吵著向我要爹爹……志摩,你可真是一顆長了翅膀的心,在上海讀書讀的好好的,偏要北上到天津,又輾轉到北京大學,原以為你可以安穩(wěn)了,可你又偏要出國,你這一去,何時才能回來啊……
志 摩:(冷笑著把信隨手一折扔進口袋,自言自語)所以,你就要不辭辛苦地奔了過來,埋葬我那點僅有的少的可憐的自由,迫不及待地想要充溢我生活的全部空間?哼,辦不到!
(輪船汽笛聲驟響,乘客往來過場,志摩站在碼頭,已看見幼儀從船上下來,不迎。幼儀吃力地提著行李,尋找著志摩)
幼 儀:(尋見志摩,驚喜)志摩!(見臉色,覺得不對勁,有點失望)
志 摩:(勉強接過行李)中國與英國相距萬里,遠隔重洋,你來得好快啊!(雙關)
幼 儀:(未聽出話中有話)唉,頭次出門,還暈船,幾乎吐了一路呢!
志 摩:(低聲嘲諷)鄉(xiāng)下土包子……
幼 儀:(一愣后忍辱,不做聲。與志摩爭行李)我來吧!`
志 摩:不用!(煩亂的)我來(徐覺察出張的失望,委屈。于心不忍,補償似的說起家常)在家張羅很辛苦吧。父親整日晚歸,你伺候到就寢,早睡不下;母親又習慣早起,你一早就要做飯,受不少累……
幼 儀:(受寵若驚地)不辛苦不辛苦!我,我過得……挺好的……爹把鑰匙都交給我管,再說我做兒媳的,這些不都應該做……
志 摩:(略帶不耐煩地打斷她)我走時囑咐你讀書習字,教撫兒子,都好么?
幼 儀:我都照你說的做,件件都合你的心意,總記得你走時吩咐我說……
(志摩徘徊著,看看幼儀,他再她也忍不住了,心里想說的話沖到嘴邊。)
志 摩:你不悶嗎?教人家來安排自己的命運難道不讓你感覺到胸口發(fā)悶嗎?
(幼儀乍然聽到從志摩口中吐出一串字,她還懷疑他說話的對象。)
志 摩:一個人如果沒有屬于他自己的感覺,那他就不算是個完整的人了!你是什么感覺?就打從你來到這家里,你告訴我!
(志摩期待幼儀能說出她自己的感覺——但志摩激烈的態(tài)度讓幼儀不知道該怎么說話,千言萬語在幼儀喉間上上下下——志摩失望懊惱的搖頭走開。)
志 摩:不該這樣!——我不要這樣!
志 摩:中國正在經歷一個激烈的改變,這不只是一次改朝換代,更不只是為了跟列強競賽,而且要讓幾千年來扭曲在社會制度下的靈魂得到舒服和自由。作為一個人就應該要知道自己生為何而生,死為何而死!!
(張幼儀只顧聆聽,神情一片茫然)
志 摩:從來麻木是做的人最大的悲哀!我不想做一個這樣的人!我憎恨妥協(xié)、我鄙視虛偽,而我自己現(xiàn)在就是這個樣子,我不能想象我這一輩子得這樣活!——(鄭重的)我要為此奮力一搏——我要做中國第一個離婚的男人。
第四幕
(林長民倫敦寓所內,志摩,長民坐客廳,徽因渾身濕答答的急步跑上樓梯推開門。)
徽 因:爹!我回——(煞住正要說的話,兩男人驚訝地看)對不起!這么莽莽壯壯的,我不知道家里有客人!
長 民:志摩不是客人,是我的忘年交,哈哈!——你淋雨啦!
徽 因:嗯!倫敦的天氣像寡婦的脾氣!(吐舌)我先去換洗一下,(看志摩)您好!先失陪了(含羞匆匆下)
長 民:這是我的長女徽因,我把她帶到倫敦來是想讓她看看歐洲,在這里多念點書。
志 摩:林小姐既有閨秀遺韻,又不失西方女子大方之風采,氣質超凡吶!
長 民:她最崇拜詩人了,你常來,她算找到老師了。今天天氣不好,在這兒吃過晚飯便住下吧!房間有的是,給你收拾間能聽雨,聽夜鶯歌唱的如何?哈哈哈……
(徽因換了衣服從房里走出來。)
徽 因:聽夜鶯歌唱么?我可以為客人翻譯歌詞的!
志 摩:夜鶯的叫聲是濟慈對我們靈魂的呼喚。
徽 因:啊?你以為這里真有夜鶯啊?夜鶯不被倫敦的霧熏跑,也被今天的雨澆跑啦!(眾笑)
長 民:你們先聊著,我去吩咐傭人準備去了。 (二人均不理會他)
志 摩:可在濟慈的《夜鶯歌》里,就有這種癡鳥,無論風雨霽月,從低音到高音,黃昏深夜,啾啾不停,它是在呼喚愛情。
徽 因:詩人把愛情當作信仰,總會說到這個字。
志 摩:詩人的命,便是將于茫茫人海中追訪他唯一靈魂的伴侶,靈魂的愛。得之,我幸;不得,我命。如此而已……
徽 因:那您能得到么?
志 摩:當然會。
徽 因:您如何知曉?
志 摩:完全詩意的信仰!
徽 因:“詩意的信仰”?為那信仰,情愿化成落葉一片,讓風雨吹打的到處飄零;愿化做流云一朵,在澄藍空中,和大地再也沒有些牽連……
志 摩:“和大地沒有牽連”,這個注腳好!林小姐,您是第一個一語將我的內心揭出來的人。
徽 因:聽說徐先生是有家室的人,難道夫人不能詮釋出您的心情?
志 摩:唉……(無奈)海鮮山珍是絕世佳品,鮮美可口,但畢竟不能摻在糯糯甜甜的桂花栗子羹里,不能和于稠稠蜜蜜的蓮子湯里,我們各有各的秉性,各自生活在一方天地。
徽 因:但您還有詩,還有雪萊,拜倫,有羅素,伍爾夫,在并不圓滿的現(xiàn)實世界外,還有一個充溢的精神世界! ,
(燈光暗,背景音樂——貝多芬《月光》起)
旁白:
這顆赤裸裸的心,請收了吧,我的愛神!-
因為除了你更無人,給他溫慰與生命,否則
就把他磨成齏粉,撒入西天云,但他精誠的顏色
卻永遠點染你春潮的新思,秋葉的夜晚。
背景音(志摩):邂逅是一種奇跡,上天讓她眷顧,我已感激,無論將來發(fā)生何事……
(燈光復亮,兩人分站臺上兩角,手捧信紙)
徽 因:我親愛的朋友,當這個世界寂靜無聲的時候,我總是想能聽到你到我耳邊低話,那使我常常要忘了我們話在凡塵間,而誤以為天地中果真有無人之境……靈犀相通,夫復何求?純潔的友誼是我們惟一可以握有的,一旦它受到絲毫的沾染,我們就只配一無所有了!——我想通這一點,理解對你沒有怨尤,既使是善意的欺瞞,也使我相信那是因為你信守朋友的份際,信守你對我的承諾。
志 摩:徽徵,我最摯愛的人;請容許我這樣赤裸的表白。如果這使我成為一個背信失諾的人,如果因此我將被詛咒成為一個狂妄喪德的人,就讓是我吧!因為即使我小心翼翼踩在懸崖的邊沿,你依然遠走蘇格蘭了。何不,就讓我粉身碎骨相隨,讓我失去一切而保留我靈魂的完整――徽徽,告訴我!在四月天的樹梢上你看見了什么?在我的低語里你聽見了什么?我不信,蘇格蘭沒有春天。
第五幕
我相信那古時的海和天,像他們現(xiàn)在在天盡頭的樣子——依偎相連。后來為了尋覓各自靈魂的一半而分開,分開才知道,那完美的另一半曾在咫尺之間…… (海濤聲,輪船聲,徽因立于船舷,正在讀一封信。)
志 摩:(走上來,與林并立)沒跟伯父在一起么?
徽 因:(慌忙收信)爹爹,回艙休息去了。
志 摩:這次旅行,謝謝你們能邀請我,在地中海上,這是歐洲文明最早的見證??茨呛甏笥拿氐牟?,曾經多少次籠罩兩岸不可一世的帝國啊!
徽 因:波斯,希臘,馬其頓……不過是?;暌豢|浪花的漲歇,不過是大地一朵春花的開落……
志 摩:(驚喜地)你還在讀詩嗎?
徽 因:(看著他,點點頭)讀到不明白的地方,就想到你。
(志摩懷疑自己錯聽了徽音說的話,一時怔住。)
徽 因:(以一種明朗的語調)讀詩這件事情,我是沒有什么個可以討教的!
志 摩:(笑容不免帶點苦澀。)跟我這個半桶水學什么都誤事,我這樣被婚姻束縛著的人,連詩情都要被捆住了,有機會介紹一位真懂詩的人來教你。
徽 因:讀詩靠悟性,教不來的!我的悟性差,總要靠人家說得明明白白,我才能“恍然大悟”,但是說明白,詩也就走味了!
(志摩聽出徽因話中曲折的蘊意,這恰如兩個此刻的關系,再不復最初那樣單純的輕快愉悅)
志 摩:是啊!說明白,就走味了,人要是能回到當初的一團渾沌,無言說,無思想,自然也就無煩惱了。
徽 因:你久沒來,爹爹問起你好幾次!
志 摩:(沉默許久,終是鼓起勇氣。)你還愿意再見到我嗎?在我,這答案是絕望的。
徽 因:我去找過你,去你原來住的地方你已經搬走了!(志摩驚詫)我猜想你是刻意躲著我!你讓我心里很難受,我只當是自己做錯了什么才……
志 摩:錯在我!這進是再明白不過的事!我太急于牢發(fā)愁腸,是我把話說白了,讓事情走味了。
徽 因:但無論如何你都不要需要躲著呀!你是爹的“小友”是我的父兄,不管你說了什么都不影響我這么看待你!志摩叔,我但愿……
志 摩:絕望的心情還需要在我們之間模加輩份來阻隔什么嗎?只是“我們的父母”,只是我的婚室,只是人倫標榜堂皇的道德……我們之間隔的是千重萬重又何止是輩份?
徽 因:(堅定的)那我就喊你志摩!不扯輩份,我就要你明白我認你到親!親的是性靈的相通。我沒有兄長,我就盼能有一個像你這樣的兄長。有你關心,有你懂得,在我,這該多么珍惜感激,這是求不來的福氣!你給,我便富有!否則,我也只能是傻想傻盼的!
志 摩:徽徽!別說了,我慚愧我有什么能讓你傻相傻盼?那個真傻的人是我!我多惱恨我自己的非分,鹵莽,我知道我之于你是無份的(絕處逢生的看著徽音)如果有,你給!給我是什么,是什么我都富有!否則,我總以為,我消失對你也是一種福氣。
(林徽因被徐志摩大膽的表白逼得失去了往日的鎮(zhèn)定沉靜,慌忙轉身間,原來悄悄看的信件都灑在了甲板上,徐志摩俯身欲撿,突然怔住了)
志 摩:清華,誰?
徽 因:(沉默片刻,然后恢復了鎮(zhèn)定從容)梁思成!
(很長的沉默,徽因看不見志摩的表情,猜著,半晌)
志 摩:他也得了和我一要的癡病,每天心里只有一件事,就是寫信?
徽 因:他答應我摘一些國內的要聞給我。
志 摩:我常想,你是如何拆我寫給你的信,有時候,你竟許連拆信的勇氣都沒有,因為不知道這封信里又會寫些什么教人撕心裂肺的話!有時候,你是故意不拆信,寧愿把信壓在書里或者壓在枕頭下一夜,不為別的!只是想留住收信那一刻的狂喜,也彌補信的時候那種生死兩茫茫的絕望――我說得對嗎?我不知道!我只是將心比心,說我自己的癡傻給你聽。
(徵因靜止,怔怔望著他。)
志 摩:徵徵!許我一個未來!許我一個未來吧!我知道我在你手里,非生那死啊!
(志摩感覺到徽音的顫抖,抬頭才看見她頰上兩任眼淚滑下。)徽徽!
徵 因:那不是一個人的未來,不是兩個人的未來,是三個人啊!
志 摩:聽我說,我不會教你受絲毫委屈,我是一直決定要離婚的!這場婚姻給我的痛苦不是一天兩天,更不因為你!徵徽!要我這樣錯一輩子我不甘心!要我錯過你,舍你不娶我更不甘心―我光想到可以跟你一起讀讀、談心、跟你共享生命中的一切,我就覺得整個人快樂得要飛了。
(徽因茫然看看志摩,帶淚的雙眸與他炯烔興奮交相輝映。)
志 摩:徽徽!我知道我在來就是為了來遇你的,否則我不會鬼使神著的一念之間跑到倫敦來!而你也來了!幾萬里的海洋,不是緣份是什么,我不宿命,我不需要宿命,我只遵循我自內心內發(fā)出的聲音,它告訴我,是你是你!那個靈魂和我相遇,讓我愿意交付性命以求的人是你!徽徵你能聽到自己心里這樣的聲音嗎?不要把耳朵關上,你去聽,聽它跟你說什么?
徵 因:我聽到它說,它害怕!愈是愛著,愈害怕。
志 摩:(喜悅)是愛嗎?是愛中還怕什么?如果前面有荊棘我在前面,路有我開啊!我只要你的許諾,我就知道方向,我就能找到力量,否則,我只會像是一只負了傷到處亂闖的山虎,那狂亂才叫我自己害怕!徵徵!'
徵 因:(徽因望著志摩,他就蹲在她膝前仰臉看她,她伸出手憐惜的輕觸志摩的發(fā)鬢。)我不許你未來!我許你我整個人!你擁有我的靈魂,就擁有了我一切,我再沒別的可以給出去了!
(志摩聽到這段話,心花怒放,緊握住徵因的手。)
第六幕
(志摩在書桌前寫家書,他搖了搖頭,揉了信紙起身回頭,看見幼儀站在他背后,志摩竟也嚇了一跳,幼儀一雙眼直直的盯著他看,像是遲疑了很久。)
志 摩:有事嗎?
(幼儀沒吭氣,才擔起勇氣想說話,話又背志摩截去了。)
志 摩:我是有事要跟你說的!(幼儀是緊張的看志摩,他自知是理虧的,態(tài)度也壓得低一些。)坐下來說吧!
(志摩還想著怎么說最不傷人,沒想到這次幼儀竟先截去了他的話)
幼 儀:我懷孕了!
(志摩整個傻在那兒。他豁然起身,暴躁的肢體往窗邊走,他自責都嫌遲了,他急切地轉過身去,他聽到自己冷酷的聲音。)
志 摩:拿掉他!這孩子不能要!你去拿掉他!'
幼 儀:(幼儀昏漲的腦門,懷疑自己聽錯。)為什么?孩子,是你的骨肉啊!
志 摩:對我們來說孩子是多余的,因為這婚姻根本就是多余的!我已經決定了要離婚,我就打算跟你商量這件事。
幼 儀:(止不住聲音的顫抖)這算是商量嗎?你都已經決定了,你知道么,做流產手術,那是迫不得已啊,我會死的,你真的忍心推我到死嗎?(幼儀微怔,她才知道志摩這宏愿和自己有多么切身,她以為志摩這么說只是為了表現(xiàn)他的思想前進并且西化。)
志 摩:從我們結婚開始,我就沒拿捏好該怎么對你,你也拿捏不好該怎么對我!可笑吧,做夫妻得拿捏著做!這婚姻沒有一點真實的感覺可以依據!
幼 儀:(忽然爆發(fā))你是我的命啊,要我如何都好,還要拿捏嗎?
志 摩:——除非是認假作真!好許大部分的夫妻者是這么做過來的,可是我沒辦法,作做讓我比吞藥還苦!——只是以前,總以為那苦是我一個人的,而今天我才明白,其實你吞的是另一種苦。因為你是那么心甘情愿。要做我的妻子,而我卻一點也沒有要努力的意思。我不知道該怎么讓你明白我心里想法。這張訂床上我們得頭挨著頭睡得像夫妻一樣,但那有什么意思?
(幼儀緊握著手不讓自己哭出聲,但淚水是無法自抑的落下。)
志 摩:這就是沒有愛情的婚姻叫人絕望的地方,——這也是我對不起你的地方,——幼儀!對不起,我沒有辦法愛你!
幼 儀:(突然站起,甩開志摩雙手)我可以不要你的愛!——但是我是你的人啊!(幼儀哭著,瞬間她撲向前緊緊攀住志摩。)
志 摩:我總要給你一個交代,你可以開出任何條件,只要徐家辦得到,我就能答應你(懇求的)可是你得答應我把孩子拿掉,我們不該再讓這孩子給絆著了!
幼 儀:(不平的反擊)這孩子沒有能力絆著你,我更不可能絆著你,你從來都是目中無人來去自如,誰能絆著你?你已經是了自由不過的人了!
志摩:(克制不住的吼著)但是為什么我愛的人我不能娶她為妻?為什么我每天非要回這個我根本不想回的家?為什么我不能選擇我的孩子是一個愛的結晶,而非是一個婚姻圍枷上的鎖扣?你說我自由,我的自由呢?
(幼儀震驚,覺得喘不氣來,她快要崩潰,她撩起裙子就往外跑――志摩理智了片刻,他帶點驚惶的追出去――幼儀沒命跑著,志摩追上來拉住她。)
志 摩:幼儀!幼儀停下來,喘息著你不能想自殺!
(幼儀愕然回頭看志摩,但她確實看到志摩眼中的恐懼。)
志 摩:我們都有高堂父母奉養(yǎng),我們對他們還有責任!我對你也是有責任的,不做夫妻我們還是可以像兄妹一樣,也許那關系還教我們更舒坦更自在一些!
(幼儀覺得荒廖,她掙開志摩的手,向暗夜中走去,志摩又跟上來,走到她前面,他看見幼儀抹去眼淚。)
幼 儀:(力圖平靜)謝謝你提醒我的責任,我的責任不只是對高堂,對徐家,對歡兒,還有身上這個孩子我都有責任!我怕是連自殺的自由都沒有!孩子生與不生我更是沒有自由,因為我已經寫了報喜的信回家,老爺和老太太知道了都不會答應的!
(志摩聞之愕然)
幼儀:(冷笑)對于一個沒有半點自由的人你問她要自由?你要的自由,我無能為力。
(幼儀說完便轉身朝回家的路上走,她感覺到志摩絕望的眼光在她的身后,接著使聽到他的恕吼)
志 摩:有什么喜可報?你無非又是想利用一個孩子來穩(wěn)住你在徐家的位置!
(幼儀停步,沒有回頭繼續(xù)朝回家的方向走)
志 摩:(更怒)你明知道這么做是沒有用的!我從來都不愛你。
幼 儀:(喃喃自語)我不在乎,我不在乎。
志 摩:(看著完全不響應的幼儀,憤怒的)我在乎!這是我對另一個人的諾言!難道你要我用“我求你”這三個字才肯答應?我做人,要對自己的承諾有個交代,對別人的等待有個交代啊!
幼 儀:那你對我的交代是什么?對這個孩子的交代又是什么?
志 摩:我知道我沒有資格要他,做他的父親,我不配……
幼 儀:(絕望)家里都知道了嗎?我父母呢?(無法再想下去,這時她終于掩面哭了。)
志 摩:幼儀,這件事我們都要有勇氣去面對,我們就是要證明給別人看,有錯誤的婚姻是可以扭轉的!
幼 儀:(啜立的)但是我并不想這樣啊!為什么我要證明給別人看?為什么我不能安分過我自己的人生?哪怕你不愛我,我還是可以。
志 摩:我不要你只是一個依附在我身上的女人,我更不要我的妻子是一個這樣的女人,這不是安分,而是茍且的活!茍且的活著不麻煩,只是難受一點累了!但為什么要這樣?為什么不按照自己的意志去追求自己的人生呢?我可以,你一樣可以.
(幼儀震恨的看著志摩,淚水掛在臉頰上,志摩掏出手絹,遞給她)
志 摩:可是愛情,它是那么絕對唯一,那么獨占,而且是無可取代,我已經決定了我的人生要服從愛情,我就再沒有別的選擇了。
幼 儀:而我一直以為,我的人生是服從你之外就別無選擇了,即使是離婚……離婚?這就是你問我要的自由嗎?離婚?是不是表示我們將再也沒有任何關系了!(努力保持自己的平衡,表現(xiàn)出自己是一個可以堅強承受命運的女人)
志 摩:世間不是只有一種情份,不愛并不是無情,更何況我們曾經是夫妻,但我還是要謝謝你……
幼 儀:我該要謝謝你,――因為這是我第一次知道,我張幼儀這三個字的完整的代表我自己。(憤然離去)
志 摩:幼儀!
第六幕
(燈光暗,復亮時場景換到了山徑,徽因在山間讀詩漫步,讀《偶然》)
徽 因: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,偶爾投影在你的波心——你不必訝異,更無須歡喜,在轉瞬間消失了蹤影。 (梁思成上)
思 成:徽因,有件東西送給你(靦腆地把一面圓鏡塞在林手中)
徽 因:(仔細端詳)這鏡子雕刻精致,打磨入心,圖案是魏晉遺風,可好像……(狡猾一笑)并不是魏晉真跡古玩噢!
思 成:哈哈,唉!你比我們清華的那個東方美學教授強多了,他看不懂中文,我拿給他看啊,他說(學洋人說中國話)“這畫是魏晉時期的,但上面的刻字我沒見過,我不能鑒定它的年代。”怎么樣,可以亂真了吧!
徽 因:謝謝,花了你很多心思吧!
思 成:這可是我在美術學院的工作室里,用一周的課余時間雕刻,鑄模,翻砂,仿古處理后才作成的。
徽 因:(把臉貼在銅鏡上,十分欣慰)我選擇北京是對的,這里不止是我愛的建筑的源頭,也是中國精華學術的發(fā)祥地,更塑造了你這樣年輕的文化大師。
思 成:(臉紅)哪里是什么大師,只是一個打磨愛情的工匠罷了。你會選擇我嗎?
徽 因:(開朗的)我會用我一生的時間作選擇,也會用一生的時間證明我的選擇是對的……
思 成:真希望幸福的金沙就蘊藏在我們的生活里。(兩人含羞無語)
(徐志摩遠遠跑來,喊“徽徽”)
志 摩:徽徽,我去過你家,聽說你來香山看紅葉便過來了。哎,思成也在。
思 成:(雖不滿,但依然風度)徽因,志摩,學校大概會有些事情,我先回去了。(下臺)
志 摩:(欣喜若狂,絲毫沒有注意到林目光躲閃)徽徽,徽徽!我是來告訴你——我自由了!幼儀她成全了我們啊,徽徽!
(林震驚得說不出話來)
志 摩:你知道我已經辦妥離婚了,我都告訴你了,不是嗎?
徽 因:你不該這么做!
志 摩:我為你許諾,我就該。
徵 因:(慌亂的)我不要你為我,我不要這罪名,你離婚是得不到公論的。
志 摩:(急憤)那不是你能決定的。
徵 因:到少我能決定我自己要話得心安理得光明磊落,而不是活在道結良心的遺責里悔恨一輩子。
志 摩:所以你要嫁給梁思成?你以為這么做就沒有傷害,就能讓發(fā)生過的愛情消失,讓愧疚消失,讓一切對的錯的通通消失!然后還什么—道德?那個不死不活,但求在“理”上永遠顛不破的道德是嗎?
徽 音:(含淚著看他)原諒我!我只能承擔這么多,如果在道德和愛情之間我必須選擇這就是我的選擇!
志 摩:(握住徽因的手,幾乎乞求的看著她)不!既然只是許婚還沒有下聘,你是自由的!
徽 因:求你不要再……
志 摩:別求我,求你自己!梁思成不是我的對手!因為你不愛他!你曾經許我的又是什么?別說你心里沒有我一丁點兒。
徽 因:既然已經許婚,我就不想悔婚了。
志 摩:(煩亂的走開幾步)你走!你留什么給我?一點可記憶的!不就是這樣嗎?
徽 因:我走!我什么也不能帶走,最珍惜的時光只能交給你。
志 摩:(哽咽地)你要我怎么……
徽 因:我要你記住,然后忘掉!
志 摩:你做得到?記住然后忘掉?(轉身走開,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)我想你是做得到!你有思成,有新的人生,記住!不知哪個陰晴不定的日子想著了我就是記住!忘了!回到思成的身邊,不就忘了!想來是不難啊!
徽 因:(志摩的諷刺讓徽因心痛,她背轉身去眼淚落下)這時候明白我,總不算太晚,明白了,就知道不值了,我是這樣要安逸過日子的人,受不住半點精神上的折磨!(淚中笑著)偏偏你就愛這樣的折磨,弄得我也跟著你神經兮兮地傻哭傻笑!其實你能想通了別那么傷感,我倒也能輕松點,心里就不再那么沉甸甸了!
志 摩:你真當我不明白嗎?真當我不明白嗎?(志摩把徽因轉過來,心里只剩下不忍)我如果沒有愁過你的愁,思慮過你的思慮,我就不配說愛你!你要逃就逃吧!但別再說那些失真的話了!如果我們之間還能留一些什么,好不好就留這一片真?任何時候你想起我,是真!任何時候我想起你,也是真!
(兩人相望無語,依依不舍)
志 摩:你走,我能給你什么?我說真的。
徽 因:給我你的平安。
志 摩:你不用擔心我!我總會想辦法渡過這一陣!
徽 因:去了!我不再寫信給你了!這是我對思成該有的尊重!
(徐徐地才聽到志摩低低的答應)
志 摩:我懂!(一聲喟嘆)
徽 因:走吧。
志 摩:徽。
徽 因:喂!
志 摩:別理我!讓我這一路下山數著臺階喊你,讓我的呼喚掛在香山的楓葉上,會凋落然而不會死亡。你煩也聽著!不多久你就再聽不到了!
(志摩遠去,林滿臉淚水,喃喃地向著徐遠去的方向)
徽 因:志摩,不要恨我,是的,我愛你!愛你廣博的見識,愛你獨立的見解,愛你奔放的性情,還有那坦蕩率真的為人。但是,你愛的,卻并非真正的我,而是你用詩人的浪漫情緒想象出來的林徽因……我怕,我真的怕,因為我遠不如你想象中的完美,我的教育是舊的,我變不出什么新的人來,我只要對得起人,我的爹娘,丈夫,兒子,家族等等,因此我只有對不住你,一個愛我的人,原諒我……(掩面哭泣)
(梁思成循聲找來,發(fā)現(xiàn)了痛哭中的徽因,默默攬她入懷)
徽 因:思成,我們走吧,去美國,去留學深造完成學業(yè)!
思 成:好,好!我愿意陪你去!不管未來會發(fā)生什么!(將林摟的更緊)
(一陣沉默之后,梁猶豫著問)
思 成:有一句話,徽因,我只問一次再不會問!為什么,是我?
徽 因:(抬起頭來,定定地注視著他的眼睛)答案很長,我得用一生的時間來回答你,你準備好開始聽我說了嗎?
思 成:我現(xiàn)在知道,什么是幸福的金沙了。
第七幕
旁 白:在北平紛繁錯雜的街道中,有一個石虎胡同7號,這是徐志摩的居所,也是上世紀中國新詩歌萌生的窠巢……
(徐伏案寫作,后臺喚聲起,胡適上,領王庚)
志 摩:(急迎)胡適兄!你從煙霞洞養(yǎng)病回來了?嗯,氣色是好多啦,這位是……
胡 適:噢,我來介紹一下,這位是從美國普林斯頓轉西點軍校的高才生,以“沒有任何借口“為信條的王庚——王受慶。受慶兄,這位是詩人,學者,大眾情人徐志摩!
(徐詳怒,瞪胡適,眾人大笑)
胡 適:上次你在學校演講,把窗戶都擠爆了,我的學生都說是專程為你去看的!
志 摩:適之,你養(yǎng)病沒養(yǎng)出好文章來,倒把舌頭養(yǎng)長了不少啊!王受慶,莫不是在巴黎和會上名聲鵲起的文武全才受慶兄?久仰久仰!
王 庚:徐先生的大名才是如雷貫耳,記得前端時期徐先生以嚴謹的藝術態(tài)度提出郭沫若的《女神》形容失實,情感作偽,在文壇上掀起大波,我讀過先生們你來我往的批評文章,思路清晰,文才斐然啊!今日一見,果真氣度不凡,神采翩翩!
胡 適:志摩,還是寫詩實惠!我做了一輩子研究,還沒幾首詩賺來夸耀的資本多啊!(眾笑)
志 摩:喲,我待客不周,都站著呢,快請坐!(眾坐)
志 摩:王先生,聽說尊夫人的名聲在北京不次于您呢!
王 庚:見笑了,我那夫人介紹起來,都不知如何定位,說舞不專,論畫不精……名聲嘛,實在是外面的訛傳了。
胡 適:受慶兄,”到了北京,不見陸小曼,就等于沒到過北京”,這句話可是飛遍北京城,你呀,就不要再謙虛了!
志 摩:哦?看來受慶兄真是艷福非淺,尊夫人是才貌雙全咯!
胡 適:受慶兄冷峻,輕易不夸人!小曼夫人是愛詩,愛畫,愛歌,愛舞,愛交際;美貌,聰明,有骨氣!
志 摩:如此一個奇女子,受慶兄一定要找機會介紹給我認識吶!
王 庚:哈哈,徐先生夸起小曼來,怎么一掃學術上的嚴謹精神了?多謝各位高明抬愛。說起來,小曼對先生的詩,也是喜歡的很吶!對了,今日小曼也來了,只是腳程慢些,你們倒是相識一場。
志 摩:好!
王 庚:好好,(發(fā)自內心的)志摩兄,小曼能多結交你們這樣的朋友我倒放心了,我平時公務纏身,應接不暇,小曼一個人在家也就夠悶的,你如果能常常陪她去走走香山,訪訪長城,以詩會友,我真心謝謝你呢!
志 摩:受慶兄太客氣,你放心,我交定這個朋友了!
小 曼:受慶,你們在聊些什么。
王 庚:小曼,跟你介紹下,這位是志摩兄。
小 曼:這就是大名鼎鼎的徐志摩?你好,我是陸小曼
第八幕
(燈光復亮,徐志摩匆匆地走著忽然聽到后面有人叫他,回首發(fā)現(xiàn)了面色陰郁的王庚,一愣)
王 賡:早啊!志摩!
志 摩:受慶兄……
王 賡:我是來找你的!找你聊聊。
志 摩:歡迎!進來坐吧!
王 賡:不坐了!(刻意的眼光看著志摩,)跟你說兩句話我就走!
志 摩:請說!
王 賡:第一句話我要說的是——非常謝謝你替我照顧小曼!
志 摩:我那天已經說過了。
王 賡:(打斷了他)第二句話,我要你知道,我一直很看重你這位才華橫溢的朋友!(徐皺眉)最后一句話,北京圈子不太,以后大家還得見面,還得做人,我希望你替自己,替小曼也替我都留一條路,我要說的就是這些,我走了!(轉身走人)
志 摩:“做人”是你衡量你跟小曼之間的關系,惟一的原則嗎?
王 賡:(憤而轉身)我跟小曼之間的關系好像不應該跟你有任何關系!
志 摩:本來是,但你既然來找我,顯然已經不是毫無關系了!
王 賡:(忿然)這不該由我來說,而是要你捫心自問。當著小曼的面,只要你能說你是真君子,我就相信你。
志 摩:如果我說——我愛小曼呢?是不是也愿意相信我?
王 賡:那我會說你是我見過最卑鄙可恥的小人!
志 摩:(平靜地)那我情愿我是一個天底下最卑鄙可恥——但卻能我夠給小曼愛的人。
王 賡:你!
志 摩:我不在乎做人,更不屑做偽君子。我很感激你曾經那么看重我,但在你看重我以前還是請你先看清楚我這個人吧!
王 賡:(王賡憤怒地走到志摩面前)你愛了別人的妻子還能這么理直氣壯嗎?
志 摩:你即使娶了一個女人也不能理直氣壯的認定她是屬于你的東西,就不能再有自已的思想和感情。
王 賡:小曼的感情是被你挑起的!說得更難聽一些,你對于不屬于自己的東西一向感興趣,不是嗎?
(志摩被王賡刺中痛處,無言地看著他)
王 賡:我對你這個人是失望極了!但我還是希望你有一點良知,希望你能君子自重!因為我是君子。但如果你逼著我用小人方式對付你,我照樣做得到!(語帶威脅地說完,便轉身離開,徐無言矗立)
第九幕
(燈光一暗,背景轉入北京王公館小曼房,小曼背身觀眾,緊張地抽著煙,聽到王庚回來,急忙轉身 )
小 曼:(迫切,又略帶猶豫)你是不是……有樣東西該還給我?昨天我問李媽了,她說徐志摩有一個信封在你那兒!王 賡:(已經走到房門口,轉身回來)哦!我差點忘了(從公文包中抽出信封,撕開過的,丟在桌上,譏諷的)對不起!我本來以為是我的信,順手就拆了。志摩還真是擅長寫這些風花雪月的詩啊!難怪有那么多女青年都是他的詩迷!看樣子你也是其中一個啊(笑著)我走了。
(王賡帶著諷刺的意味,隨即拿張帽和手提袋出門了,小曼一言不發(fā),不寒而栗。)
小 曼:(緩緩走到舞臺中央,對觀眾,無助地)摩!現(xiàn)在的你人在哪里?現(xiàn)在的我一個人靜悄悄地獨處在這間寂寞的屋中,耳邊只聽到街上的打更聲,院子里靜得連風吹樹葉的聲音都沒有?,F(xiàn)在的我只有一個人冷清清的呆著,為誰?想誰?摩!我后悔要你走!
小 曼:(看后,她壓住喘息沉住氣。)還有什么了不起的事?不就是要我去吧?
陸 父:你明白就好辦!我跟你娘已經商量過了,我們打算跟你一塊往南搬!
小 曼:我沒說我要去!
陸 母:你去也得去,不去也得去!王賡這信上的意思已經寫得很明白了,你要是不即刻動身跟他團聚,他就不要你了!
小 曼:(鼓起勇氣)這倒也干脆!那你們就答應讓我跟王賡離婚吧!
(陸父、陸母瞪眼互看)
陸 父:你瘋了!
陸 母:她說氣話,這不能跟她認真嗎?
小 曼:我是認真的!如果不離婚,我就算不想死,只怕是也要這樣給活活折騰死了!
陸 母:(慌張的)你別拿死來威脅!要死大家一塊兒死!我跟你爹陪你下地去伺候你!人什么地方對不起你了?你自己說,只要你睜開眼看的,哪一個不是想把你捧在手心當寶!我跟你爹上輩子欠你的嗎?你就這樣來折磨我們!
(陸母說看忽然哭了,小曼愣直的眼光,落下眼淚)
小 曼:我不想叫你們傷心,我只是擔心我自己快要撐不下去了!
陸 父:做參謀夫人不好嗎?開開心心地過日子不好嗎?你以前怎么過現(xiàn)在就怎么過,有什么過不下去?
小 曼:爹!我沒辦法!我現(xiàn)在不光是身不由已,連心也不由我自己了!
陸 父:(拍桌)你還是為那個姓徐的!
小 曼:(并未被陸父嚇阻,直著嗓子喊著)我是愛他!我真的愛他!
陸 父:你簡直是不知羞恥!
小 曼:愛一個人有什么羞恥?你們要我不愛我做不到!就像我現(xiàn)在心跳得這樣急,要我命令它慢下來,我也做不到!我要你們明白我,我做不到!我想隨你們的意教你們開心,我也做不到!我簡直不能呼吸,那么多事壓著我——我胸口快要炸了!(一面喊著,一面啜泣喘著)
陸 母:(拭淚堅決的表情)別說了,沒有誰為難你,你是找的!離婚說什么也不能答應你!
小 曼:我活不下去了!我是你們的女兒,我在跟你們討命求饒啊!
(小曼哭喊著說完,休克了,陸父、陸母趕緊扶住她。)
陸 父:眉兒!眉兒!快搖電話請醫(yī)生,快!
(燈光暗,再亮時,小曼一人獨自倚躺在寬椅上,神情幽怨。在她的潛意識中,一個個人物這樣指責她)(陸父陸母相攜著走上臺來。)
場景:志摩房
(志摩時而踱步,時而翻書,時而坐下,舞臺另一端小曼正在寫日記)
(音樂起 《我等候你》伴奏 場景:小曼房 人物:小曼、陸母、陸父 )
(小曼靠坐在床上,陸母坐在妝鏡邊只是垂淚,什么也不說)
小 曼:娘!我沒事了!你去歇著吧!
陸 母:(哽咽)我是你親娘!難道想害死你嗎?
小 曼:您別說了,我明白了!
(陸父把陸母拉出去)
陸 父:好了!好了!小曼是個聰明的孩子,事情叫她自己慢慢想,她會想通的!
(—陸父、陸母出去 小曼絕望)
小曼旁白:摩!我今天要和你決別了!我開始寫這本日記的時候,原本要從暗室走到光明,從憂愁走到歡樂,一直往前走,永遠的寫下去,到將來頭發(fā)白了拿出來看,當故事講,多美好的理想?
(場景:北京王公館 65 人物:小曼、志摩 時間:夜 —燈下,小曼哭著寫日記)
小曼旁白:現(xiàn)在完了!一切都完了!我現(xiàn)在惟一的盼望是你能立刻回來,回來和我決別,過去的一切就當是一場春夢,一個幻影,呵!我的心碎了,我看著它一片一片的往下落,落一片痛一陣,痛得我連筆都快拿不住了!我終于明白了心碎的滋味——摩!
(小曼再也寫不下去,伏在桌上痛哭著)
(小曼從夢中醒來,不敢相信志摩就坐在床邊,腿上放著她的日記,小曼呆愣不敢相信 )
志 摩:你看!你夢我,你喊我,我就奔回來了!
小 曼:你。
志 摩:是我啊!不是嗎?
(小曼緊緊抓住志摩,一開口就哽咽,她先是不信的癡看著他,緊跟著便是狠命的捶他,這才摟住他不肯放)
志 摩:你找我應該,我看看日記恨不得一頭撞死!
小 曼:(啜泣)我以為我真的見不到你了。
志 摩:我回來了!我回來了!
(小曼從志摩懷里猛抬頭憶往被里藏)
小 曼:我怎么能這個樣子見你。
志 摩:別藏了!讓我看你!你數數,要多少相思才能換上天這一點同情?多少個夢才能換這一刻的真?眼淚一流盡了,愛人回來了,這是怎樣甜的滋味?你嘗到了嗎?
(志摩拭去她的眼淚)
志 摩:相信我!幸福不是不可能的
(場景:王公館 人物:小曼、王賡 音樂起:蔡琴的《愛斷情傷》 時間:夜、雨)
(王賡看向窗外,小曼低著頭,六神無主)
王 賡:怎么不跟他走,為什么還回來?
小 曼:我還是要聽你親口給我一句話!
王 賡:為什么?
小 曼:至少這一刻,你還是我丈夫!
王 賡:你的意思是,我還有權力說不,是嗎?我不配嗎?學業(yè)、事業(yè)、我所有努力得來的一切雙手奉到你面前,仍舊是不敵幾句情話,幾首詩!我不能說什么!
(小曼含淚望著王賡)
小 曼:不是不配,是不懂!我們是這樣南轅北轍的兩個人,如果不是因為志摩,明知是一輩子痛苦,我們也要這么蒙著眼過下去!
王 賡:你真的認為你跟他在一起就沒有痛苦?在我眼里所有你說的痛苦就是從和他在一起那一刻才開始的!
(小曼怔怔望著窗外的雨)
小 曼:我承認!但那痛苦里有希望,我們之間,什么也沒有!我知道你對我好,夫妻一場,我也給你我能給的一切,現(xiàn)在我就只剩下這個軀殼了,你肯放我嗎?
王 賡:(長的沉默)夫妻一場,跟著我你不幸福,我有責任,讓你走,你不幸福,我同樣有責任(長嘆)好,我放你。
旁白:在1926年的秋天,志摩和小曼排除了所有的困難,結婚了,也許是因為志摩對愛情的執(zhí)著感動了上天吧,他終于找到了愛情的唯一。
尾 聲
聲旁白:音樂起 《再別康橋》
輕輕的我走了,正如我輕輕的來,我輕輕的招手,作別西天的云彩,那河畔的金柳,是夕陽中的新娘,波光里的艷影在我心頭蕩羨慕,軟泥上的輕荇,油油在水底招搖,在唐河的柔波里,我甘心作一條水草,那榆蔭下的一潭,不是泉是天上虹,揉碎在浮藻間,沉淀彩虹似的夢,尋夢?撐一只長篙,身表草更青處慢朔,滿載一船星輝,在星輝斑斕里放歌。但我不能放歌,悄悄是離別的笙蕭,夏蟲也為我沉默,沉默是今晚的康橋,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來,我揮一揮衣袖,不帶走一片云彩。
(同時思成將一枚閃動的結婚戒指套在徽音手上,兩個相對語)
(志摩捧本書坐在椅子上,勸儀,徽因,小曼依次走臺。)
旁白:似乎一切恢復了平靜,而人世的事有誰能夠預料呢?
(場景:上海張家 人物:幼儀、徐父 時間:一九三一年,夜)
幼 儀:爹。
(場景:林家院 人物:徽因、思成 時間:一九三一年、傍晚)
(徽因蹲在火盆前把藤枝烤彎,繞成花圈骨架,思成要把花拿過來,徽因輕輕撥開思成的手。)
徽 因:讓我為他做件事!這是我這輩子惟一能為他做的事!
(徽因在花環(huán)上上插著花,含苞未放的白玫瑰,玫瑰刺扎出了徽音手的血漬,思成抓住徽因的手)
思 成:這是意外,不是你的錯,就算是事前有人能未卜先知告訴志摩趕這趟飛機要出事,你信不信,他答應了你他還是要趕來的,這就是志摩!
(徽因當下如決是般,放聲哭倒在思成懷里)
徽 因:我怎么有原諒我自己!
(場景:上海徐家 人物:小曼、陸母 時間:一九三一年、夜 )
(—深夜,陸家的大門被急促的敲著)
陸 母:誰啊?
(陸母開門,在門口接了電報站了片刻,小曼從房里出來)
信 差:電報!
小 曼:什么事?
陸 母:是航空公司發(fā)的電報!特電!(顫抖的聲音)志摩搭的飛機出事了!
小 曼:(小曼拿了電報木納的神情抬起眼)胡說!是誰開的玩笑?我咒他祖宗八代沒好死的!(小曼把電報撕的粉碎)
小 曼:這是不討債的人惡作劇是什么?
陸 母:志摩是搭飛機走的嗎?
小 曼:不會的!我從不讓他搭飛機,他聽我的,他絕對不會(曼號啕不哭)摩,你回來!摩,你回來啊!
旁白:音樂起每一個生命都動人,即使是輕輕的來,悄悄的走,仍然留下自己的足印。
你是一樹一樹的花開,
是燕,是梁間呢喃
你是愛,是暖,是希望
你是人間四月天